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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竹篱庄里花正红

  大伙商量一下,最后统一意见是,这时候风帆与十七堂人正在酣战,十七堂虚实未明,风帆生死未卜,就这么返回烟水寨,恐怕说不过去。去不了胡家大院,大家就另找一个地方静观变化,看看到底十七堂会玩什么花样。庞大难建议去找郢书山庄谢庄主,因为谢郢书与老爷子是多年老友,而且离此地又不算太远。

  司马长天却说,十七堂如此势力,一定非常了解白老爷子,如果真的在郢书山庄落脚,可能他们会很快知悉,到时不但藏不了身,倒有可能连累了谢老庄主,谢老庄主有老有小,又不算武林中人,过惯了安逸悠闲的日子,倘若将战火烧到他庄里,似有不妥。他倒另有一个好去处,便是他姨妈家,一则那里远离世外,潜于深山,外人不易找到;二则有相当隐蔽的保护措施,万一有情况发生,自保不难;三则那里离胡家大院等关键地点有近路可走,如果有需要到胡家大院,也能及时抵达;四是风帆一旦脱险,那里也是他首选所在,能够及时与他会合。大家认为这主意不错。

  商议已定,司马长天便带着一行人朝深山而去。一路翻山越岭,好不辛苦。众人都没想到人世间还有如此深山,好在这一行人中都有较好的体魄,都不觉得如何吃力。到得傍晚,大伙果然来到了司马长天的姨妈家。

  刚一到这个庄院,大家的精神便是一振,感觉是踏入了仙境。这庄院潜于深山,占地好几百亩,背倚石山,面临宽阔草地,草地上全是细软短草,显是人工植成,草绿得一尘不染。一条清溪轻吟着绕庄而运,大约是因为居于深山,恐有强人出没,那庄墙做得极厚极高,简直跟城墙差不多。庄门是深红色的大铁门,此刻虽是白天,却不打开,庄内的情况谁也看不到。众人冷不丁掉入这片天地,不由得呼吸为之一顿,一时屏心息气,竟不敢说话,仿佛这地方是女娲补天前一不留神从天上掉到地上来的,那种安静详和的气氛,使得这批叱咤风云的江湖豪客们一时间也变得温文尔雅起来,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儿的土地神,毁了这一片好风景,坏了这难得的安静。众人默不作声地轻步来到庄前,却见庄门当中,挂着一个横匾,上面刻着四个楷体黑字——“竹篱山庄”。

  白不改暗觉扫兴,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仙境,取了一个附庸风雅的俗名。这里的风景全是人工斧凿的痕迹,绿草青山是有,却没有一根竹,庄墙高大,庄门豪华,哪来什么篱?倒是那四个楷体字,写得颇有功力,工整而略带脱俗傲岸,风骨独特,可说是大师手笔,绝非一般写字匠人所能为,不知是不是司马长天的手笔。

  司马长天正欲叫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众人道:“差点忘了,敝姨妈早年曾遭不幸,是以迁居深山,不愿与俗人来往,脾气也与常人不同,庄上丫环,不惯生客,不喜俗礼,若有怠慢,各位请莫放在心上。”

  众人均表示理解,均想:避世独居的人,自然不能与俗类相比,看这竹篱山庄的气象,非胸怀另有沟壑,焉会如此?

  司马长天让大家止步,他径自走到庄门前,举手敲门,稍顷门笨重持久地响了一下,众人的心不由都有几分紧张,一齐看那门,却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自门内先探出一个头来,面容颇清新俏丽,先是笑吟吟的,朝司马长天道:“你回来了,风……”向后面一看,见是大批男子,自然是“乃大惊”,打量片刻,问司马长天道:“他们是……”

  司马长天道:“我的朋友。”

  那少女道:“老太太知道了没有?”

  司马长天道:“没有。”

  那少女犯难道:“那,他们可不能进来。”

  司马长天道:“我进去跟她说。”那少女点点头,司马长天便返回身来,众人打了个招呼,便进了院门,那少女待他进去,又朝大伙看上一眼,复又关上了门。大家见这少女面容姣美,但表情显然十分扫兴,极不欢迎的样子,虽有司马长天之言在先,但这神情仍不免教众人有些难受。

  时值黄昏,天空溢彩,晚霞满天,山庄仿佛披了盛装,美不胜收,只是众人半天没吃东西,又旅途劳顿,疲乏之八,谁也无心象白不改那样兴至勃勃地观赏佳景,况且不知何故,大家对这个庄忽然都有几分不放心,只是主人既是司马长天的姨妈,这种感觉又不便说出来,只好为难地藏在心里。

  司马长天进了很久,到众人都已经烦燥不安时才与那少女一同出来,那少女板着脸孔,冷得象深冬,司马长天的神色也有几分不快,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请众人进庄。众人等得不耐烦,便欲举步,白老爷子喝住了,道:“主人既不欢迎,我们还是告辞吧。”

  司马长天道:“老爷子别误会,敝姨妈脾气甚大,晚生适才因与她商量一事,意见不合,略生磨擦,与老爷子无关,此刻大家都已疲倦,十七堂人多,在外恐有诸多不便,竹篱山庄虽然简陋,但有险可据,外人绝难进入,就是十七堂贼人来,也奈何不得,各位不在此暂住,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

  白老爷子觉得司马长天的话不象有假,而且对这山庄也确实好奇,便道:“既如此,有劳令姨妈了。”

  进得庄来,庄中景象又令众人惊叹叫绝,在庄外看,这庄的规模不小,庄墙也高大,庄子就显得气势宏伟,只道庄中必是挤满亭台楼阁。谁知入庄一看,这庄虽房舍精美,结构别致,且有小池水榭,间于其中,但几乎聚于靠山一隅,算来这楼房也不过四五十间,与庄子的阔大,明显不成比例,倒是满眼鲜花,挤满整个山庄,令人目眩。那花圃分割成几大块,把庄子前前后后联成一片,竟有几十亩之多,气象极是惊人。更奇的是,如此巨大的花圃所植的花竟只有一个品种,这种花都是艳红欲滴,就连对花卉了如指掌的白不改也认不出到底这是哪种名花。此刻正是春夏之交,这花竟然开得理直气壮,全不把季节当回事,仿佛春意在俗世消耗够了后,跑到这个世外桃源度假。各块花圃上都有盛装少女在护理,见到大队人马来,无不停下手中活计,好奇地打量他们。这些丫头个个长得清丽不俗,与这儿的美景一组合,使得众人更是小心翼翼,更加老实规矩,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心里无不暗自惊奇,不知这庄的主人,怎么有如此能耐,弄出这样的美景倒也罢了,还弄出这么多俏丫头,料来传说中美女如云的“女儿庄”,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一切都让白不改心旷神怡,不免动了雅兴,有意给这些丫头们深刻一点的印象,便走到路边,伸手准备摘朵鲜花玩赏然后赋诗一首。手还没碰到花,就有人斥道:“不许摘花!”正是开门的那少女,一面说,一面把眼神里的厌恶之色尽情地扩张。

  白不改当着大家的面被一个小丫头如此对待,满心不悦,悻悻地收回手来,暗怪这丫头不懂礼数,心想:“果然是山野中人,区区一朵小花,也拿出这个态度,若是有人到烟水寨去,那里的花,无论梅兰竹菊牡丹水仙,一任采摘,岂会如此小气?”不过对方是个小丫头,自然不能跟她计较,当下自我解嘲地一笑作罢。

  一会儿大家便来到大厅,名曰大厅,实则并不算大,但与这庄的其他建筑相比,却要算矮子里的将军,容下这几十人,虽然有些拥挤,也还不成问题。厅的大门两边刻着一副对联,写的是:“纵是春秋易替好花常伴山中客,怎堪月日难依离泪总因天上人。”厅上挂这样一副对联,已是生平未见,更奇的是横批,写的是:“此恨绵绵何时已”七字,写得苍劲激愤,触目惊心。众人都倒啾一口凉气,已知此间主人,必是曾为俗世深深伤害过。在这种人家中作客,无论是谁,都会陡生不安之感,仿佛自己曾合谋伤害过他们一般。

  厅的两边已经排好两排椅子,全是些精致的楠木交椅,雕着精美图案,山水人物不等。那少女冷着脸孔叫大家就座,众人便坐下,包括司马长天在内,刚好一人一椅,知主人确实为迎接他们作了精心准备,这才放下心来。白不改特地挑了张印有瘦金体书法和花鸟图的椅子坐下,打量一下周围,觉得这大厅布置得典雅大气,赏心悦目,厅上挂了好些书画,一看就知道是极品。中有一幅山水画,浅山枯木,简淡清冷,正是白不改心折的倪瓒的手笔,令白不改兴奋不已,初进庄时受的气也忘了。那少女与司马长天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即走开,司马长天对众人道:“各位稍坐一会,众丫环正在准备晚餐,敝姨妈不习俗套,不能亲来迎客,各位需要什么,与晚生实言便是。庄上丫头若是礼数不周,还请海涵。”众人自然客气几句,心中却想:客人到来坐了半天,只有一个丫头叫人入座,叫了便走,虽说避世之人,不能求全责备,但如此慢客,终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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