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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无敌壮士立如松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胡子似乎很久没刮过了,头发也有几分零乱。看上去结实而硬朗,给人一种沉着稳重的感觉,那种雷打不动的架势,带着种非常可怕的震慑力。那张方脸显得刚毅而冷峻,好象很久就没有笑过了,所有的笑在十年前就已经用完了。他站得那么坚定,那么理所当然,似乎站在这儿已经很久了的样子,似乎甚至从生下来就一直站在这里,是在这里长成的一颗树,站了至少三十年。

  慕容子良认识这个人,甚至已达到“不思量,自难忘”的程度,可他究竟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呢?仿佛是魔术一般,不知谁是那个耍着把戏的人,念一声“来”,他就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结果就是,他的到来,就彻底改变了局势,慕容子良则只能从胜利走入失败。而这样的结果,几天前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所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还有过程。现在,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慕容子良仇恨这个人,几天来,一直在心头将这人宰割着,少少也有成百次了。就是这个人,毫无人性地杀掉了一个年方十八岁的少女。十八岁,那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充满生机的年龄,而那少女却死在这样的年龄下,他永远也听不到她那冰凉但清甜的声音了,他永远也看不到她的颦眉蹙首了。从此以后,谁还陪他嘻笑怒骂,谁还为他出谋划策?每次看到一个漂亮的少女,慕容子良的心就被剜空似的难受。除了面前这个人,谁还能面对一个这样的少女下手?何况当时她前所未有地表示出了对他的好感?可他就忍得下心,出得了手!看到他现在还若无其事的站在面前,慕容子良的心中更是痛恨,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道:“张峰。”

  张峰“唔”了一声,算作回答。这是慕容子良有生以来碰到的最无礼的回答了,但慕容子良没法发作,只有忍耐。雷雨却不忍耐,他根本就没见过张峰,只知道雷雪的眼睛很可能就是这人挖掉的,他大叫道:“是你弄瞎了我兄弟的眼睛的?”

  张峰满不在乎地一点头。

  雷雪吼道:“我要你抵命!”

  张峰道:“那你还不过来?”

  雷雨挥刀便出,这一击倾尽了全力,满带着悲愤和忿恨,那张刀雨点向着张峰的头上砍去。张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显得冷静乃至于冷漠,从容乃至于不屑。就在雷雨雨点一样的刀影丛中,他倏地探出一只手,谁也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仅仅是这样的一伸手,雷雨雨点般的刀顷刻间消于无形,那刀也呛啷落地。

  张峰冷笑道:“走开些!”

  雷雨面无人色,一言不发走开了。他有自知之明,而且很识时务,已知不敌,便只能把仇恨藏在心底。

  “张峰,你究竟与本堂有何仇恨,为什么一再与本堂为难?”慕容子良这时找到了话。

  张峰道:“那就算是张某多管闲事吧。慕容子良,回去告诉令堂主,就说他的十五名高手,已经全部丧生,你跟他说,世上的英雄并不都象雷门的骨头那样软,十七堂想要称霸江湖,号令天下,只怕不象写在什么举事策上那么容易。”

  慕容子良道:“本堂十五名高手,你指的是……”

  张峰道:“不就是那什么三君四使五长老三护法么?应该就是这个叫法吧?”

  他说得轻巧,可落在十七堂人耳里,却不啻晴天霹雳,谁都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事,这几位十七堂的绝顶高手竟然会在一天会全部丧生。要知道十几人,均是本堂的精英,基本上就是十七堂的支架的一部分,每个人都为十七堂的建立至兴盛无数次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们的名号都足于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可是一天之内,竟有人说他们全部丧生,这如何让人相信?

  慕容子良知道这十五名高手都是日间去对付风帆和司马长天的。那时慕容子良只是感到滑稽:区区风帆和司马长天,居然如此如临大敌,这十五高手是不是急糊涂了!这两人不也是十五侠少里的人物么?论名号,他们慕容子良也不过是齐名,论功力,慕容子良相信自己作为世家子弟,决计不比风帆和司马长天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差,慕容世家几百年的名号可不是用来糊弄人的。在慕容子良看来,这世上包括张南敌在内,还不应该有任何人能够令得十五名高手同时出马。万万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十五名高手,竟然还丧生了!张峰虽然傲慢,但一看上去就知道决不是信口开河之辈,他的话慕容子良也不敢不信,他冷静下来,带点不相信的口气问道:“是谁下的手,就你,还有风帆?”

  张峰皱起眉头,冷峻的道:“自然是我。”

  慕容子良道:“那风帆呢?”

  张峰道:“张某也就是风帆了。”

  此语一出,整个战场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被世人传得近乎神仙的风帆竟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几乎是不动声色的,很突兀的就来了。想象中的出现其实应该是这个样子,在万众瞩目下,在迫切的渴望中,他徐徐步出,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一个中心位置,接受人们的欢呼或者诅咒。大人物自然要有大人物的排场。

  如果说众人都只是觉得突兀,生硬,没有思想准备,白不改就不同了,风帆的一句简单的话,却无疑就是一把利剑在**白不改的心脏,白不改的心顿时被刺得滴血:这怎么会是风帆呢?神的气质,佛的造型,那也只能是大侠啊!老天怎么会把风帆这一代少侠之首弄成了这一个模样?在白不改的想象中,风帆也是在他身陷绝境、危如朝露之际出现的。白衣胜雪,一路长歌,脚不沾地的在刀剑丛中翩然而过,身影如幻似虚,所到处刀剑纷纷坠地,而更无一人能损及他的毫毛。群凶溃退之际,也正是他一曲清歌吟毕之时,长笑声中,绝尘而去,只留下那一仙袂飘飘的背影,永远看不清,永远猜不透,一任世人毁誉臧否惊叹感慨……

  白不改咬着牙闭上眼睛,不愿再看这可怕的一幕。烟水寨的其他俗人却都没有这样想,对于他们来说,风帆的到来就等于是神仙下凡了,能够亲眼看到风帆,并且得到他的亲自相救,他们只有狂喜和激动,丝毫没有因为风帆长得不象个英俊少侠而沮丧。就算是一直深受白不改影响的白若竹,此刻竟也不因风帆形象不及格而伤心,却偎在母亲怀里道:“妈,三叔常说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便是他么?”

  相思眼里不知何时就湿润了,轻轻的摸着白若竹的头发,激动的道:“正是他,你看人家,那才是大气派,还说人家是少侠,叫大侠也已经是委屈他了。竹儿,我们没事了。你看,这样的一个人,是连天塌下来也能扛得住的人。”

  慕容子良此刻却是心事如潮,他甚至不曾察觉手下们在风帆报出名字后不约而同地纷纷退出十几步,只留下他孤伶伶地独自坐在前面。要说慕容子良不怕风帆那自然不是真话,可是怕归怕,要慕容子良轻易的示弱却不容易。何况唐珺就死在风帆的手里?唐珺一死,铁石心肠的慕容子良也陷入了悲愤和伤痛之中。他生平朋友不多,唐珺可说是他生命中唯一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虽说彼此之间是否完全付出了真情两人都在怀疑之中,毕竟他们都太自私、太理智了,但两人因为互相需要而联连到了一起,并且已经越来越习惯了有对方的日子,可就在这个时候,唐珺死了,死得那么突然,直到现在,慕容子良还不甘心相信唐珺是真的死了。那天逃出逍遥林后,他还绕回去过,他发现唐珺已经被安葬了,他发狠地挖开那座插满鲜花的新坟,发现唐珺真的就在里面,而且真的醒不过来了……慕容子良的心滴着血,张峰的影子不断的出现,这不是一个无名小卒么,为什么这么厉害?慕容子良甚至怀疑是否那天因为自己的情绪紧张导致了发挥失常,久想之下,他简直要相信这个想法了,一直到看到张峰,一直到他说出那几句话。

  原来张峰就是风帆,而且十五名高手无一例外地在他手底下丧生。在慕容子良心底,知道这个消息甚至要好受一些,自己的失败也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既然十五名高手都没法奈何他,那就怪不得自己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如何不失体面地离开这个可怕的恶魔。无论如何,总不能使十七堂因他而颜面无存吧?

  风帆眉头又是一拧,忽然再次开口道:“慕容子良,你还不想走?”

  慕容子良很想借坡下驴,可风帆这话说得也太不礼貌了,他硬着头皮道:“风帆,本少爷今天可以放过你,但要劝你一句,别再做以卵击石的蠢事,你要我转告堂主的话我肯定转告,但我的话也请你三思。”

  风帆冷笑道:“那就请你记住,风某不来则已,一旦惹上了此事,决无中途袖手之理,你走吧。”

  慕容子良哼了一声,吩咐撤退。十七堂人巴不得有这个命令,立刻便予执行,这很可能是慕容子良做了十七堂副堂主以来,他们执行他的命令中最坚决最快速的一次。

  烟水寨人心里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慕容子良,但风帆的话已说了,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是感到可惜。只有相思对此不感到意外,毕竟慕容子良救过白若竹。在相思的心里,一个人无论作了多少恶,只要肯救白若竹,就证明这个人良心未泯,也就可以饶恕他。眼见十七堂人走得快没了影,众人都上来围住风帆,要表示谢意和仰慕之情,这时才发现风帆脸色发青,摇手示意众人不要作声,再坚持片刻,直到十七堂人完全消失时,他突然身体晃了一晃,一头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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