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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节

  顺也慌了。他一见大盖帽,脊梁骨就软。他估计别人也这样。因为许多人脸上都出现了慌乱,都在东张西望。有几个甚至出了大厅,似要溜走。老顺怕是怕,但还不想逃走。天塌下有高个子顶,怕啥再说,不信那警察会来一顿乱枪。就算挨一顿乱枪,又不是他一个人挨。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挨枪,他挨一下又有啥更何况,不信这世道像那旧社会,动不动就枪呀刀的。他又想到了市长的窘相,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人家市长,也想把工作往好里搞呢,又不想祸国殃民,这样待他,似乎有点不厚道。

  “怕啥怕啥头掉不过碗大个疤。”大头的声音很大。

  “就是。不信警察还能把把儿搬掉,皮捋掉。”

  “人家想咬了,就叫他咬一口,老子们的多。”

  “法不治众。不信他把老子们关进监狱。哪有那么多的监狱。就算进了监狱,还得管老子们吃的。正好,省些粮食。”

  “听说劳改农场一星期吃两顿肉,乖乖,神仙日子哩。”

  “瘸五爷都吃胖了。蹲了两年,反倒吃胖了。怕啥”

  第二十章5

  于是,人们脸上的慌张消失了。几个老汉咂咂舌,仿佛在品味劳改农场的肉。老顺笑了。真是的。听说劳改农场真一周吃两次肉,不叫人眼热不成咧。在白露前,兔鹰没来时,老顺也馋得要命呢。一想到肉,就一嘴口水。能一个星期吃两回肉,乖乖,还巴望啥呀

  互相打阵气,底气又足了。等守在洞口,不信等不出个兔子。有这么光亮的地皮儿,躺,睡,都成。又都带了馍,等他个驴死鞍子烂,看他市长们真钻了驴尻子。

  正午了。老顺觉得城里的太阳比乡里的暴。乡里有风。太阳暴是暴,风总能带来凉意。这儿,高楼了,大厦了,窝风,大院真变成晒驴湾了。好在那大厅大,加上楼道,盛个百十人没问题。进不了大厅的,便自动去寻找那有荫凉的地方,或坐,或躺,取了馍和水,慢慢地嚼。

  乡长苦着脸前颠后晃,给村民们下话。他没能及时压息此事,乌纱帽忽悠忽悠上下飞呢。好可怜老顺想,当个官,也不容易,平素里牛皮哄哄,吆五喝六的,现在,尿了。哈,你的神气呢威风呢看来,他还是怕人抱成团。蚂蚁拱倒太行山。抱成团,啥都不怕咧。可轻易团不起来,像一捧沙,弄点水团成个球,水一干,又散了。没治。总有人尻子松,人家一喝,脊梁骨就塌了。一两个人是顶不住的。没治。小腿拧不过大腿,农民总是农民,天生一个刨土吃的命,没治。

  等不来一个执事儿的,人们便骂。你一句,我一句,骂啥的都有。其中最难听的是女人的声音。乡下女人别的不如城里人,可骂起仗来,哪个都是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她们各有各的路数,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把丈夫公婆那儿受的所有的气都发泄了出来。那征候,像麻雀窝里捣了一杆子,叽叽喳喳汇成旋风,在政府大院里卷。老顺想,那市长也真不好当,都说众口难调,人有百相,你既要做事,又要叫每个人都满意,是很难的。他又想到了副市长那张冒汗的虚脱似的脸,心里有了一丝抽疼。他虽然不爱见很神气的官儿,但更见不得任何人的难堪相。记得,自己的心,就是在那时软了的。

  老顺四下里望,尽是人头,多是一张张粘满灰尘的瘦削的脸。大厅一角里有个台儿,很气派,底层大,上面渐次小,成塔形。顶端有盆花。下面几层想来也是放花的,现在花被端到一个窝里。它们的位置被几位姑娘占了。在这纷乱嚷嚷之中,姑娘们显得少有的逍遥。她们嗑着瓜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喧。楼层上尽是麦秆子,尽是人。多抽莫合烟,辛辣的呛味充满大厅。大厅直通二楼,二层栏杆旁也挤满了人,骂的,闹的,东张西望的,因少见面而亲热地喧的,啥人都有。

  白狗大声说:“受骗了受骗了那个驴市长跑了。”

  “怕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说。

  “就是,看他钻了驴尻子。”

  一阵笑,都说:“看他钻了驴尻子。”

  第二十章6

  3

  太阳偏西的时候,市长来了。太阳的暴戾减了,心里的气也消了。坐的多了,躺的多了,该骂的啥都骂了,火气也随一句句脏活溜了不少。市长就来了。这次来的是大市长。前一个是副的,这个是真正管事儿的。一听大市长来了,许多人都站了起来。

  大市长没坐小车。没坐小车好。那小车实在叫人不舒服。老子们的庄稼都不晒了,他还坐小车谁都会这样想。一想就生气,一生气就骂。不坐小车好。所以,大市长进了大厅,人们还不知道这是市长。

  市长很高,但不是那种欺负人的高;很瘦,是那种看起来很舒服的瘦。瘦了好,瘦了说明他不一定大吃大喝;又笑着,那是真正的笑,不像是挤出的,眼睛都笑成鸽粪圈儿了;牙又白,叫人一瞅,很舒服。这年月,很少有人对农民笑了:乡上,水管所,电工,金管站哪个都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习惯了。市长竟笑,对着他们笑。那笑,叫人受宠若惊,叫人不敢相信。于是,老顺心里有种热热的东西在流。

  “先向大家道个歉。一来开了个会,来迟了”

  市长是开会来迟,不是逃避了。开会,是天大的事儿呀。不要说迟了,就是不来,似乎也没啥呀。会是啥比天还大的事。因了市长的笑,老顺心里很是温暖。他不知道别人咋样,反正他是这样想的。

  “二来嘛,我这个市长没当好,叫父老们的庄稼晒了”

  他也知道我们的庄稼晒了市长竟知道老顺心里荡起一股热流,知道就好。还说市长没当好嘿,老顺简直过意不去了。是天不下雨,又不是市长不叫下雨。咋说没当好成了,能说出这句话就成了。苦也罢,累也罢,能听到这句话就成了。一个庄稼人,叫人家市长说这些话,过意不去呀。老顺听到了人们的议论:“这个市长好。”“把我们都当人哩。”“还笑哩。”“不像刚才的那个,真正是个驴,啥市长。”

  “刚才的会,就是研究抗旱的,我们也在想办法”市长说。

  老顺越加内疚。人家为我们着想呢,人家研究呢,人家开会呢。人家一个市长,好大的一个官,为我们想办法呢,竟骂了人家,骂得那么难听。老顺就怕听人说好活,而且是这么大个官说的好话。老顺不知道市长究竟有多大,只知道很大。大头都牛皮哄哄的,上天哩。大头见了乡长,却像老鼠见了猫。听说乡长见了市长,也这样。乖乖,乡长是啥是皇帝呀,是一方的皇帝呀。人家这样大个市长,说这么些好话,老顺不过意不去才怪呢。

  “有什么问题,大家只管反映”

  当然有问题。老顺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他不愿在这个时候说。有人却发话了,他说出话来直冲冲的:“为啥农民的麦子不涨价水费和化肥死涨价”“就是,就是。”许多人迎合着吼。市长笑了:“我们向上反映,向上反映。”市长一笑,那人的火就泄了。邻村的一个又说:“我们要浇头沟水。”所谓头沟水,就是在每一轮水中第一个浇。另一个说:“我们也要浇头沟水。”又一个说:“我们也要浇头沟。”静了的人们于是又沸腾了,大厅里一片噪吵。

  第二十章7

  “行了,行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说,“一个一个说,你先来。”他指指一个外村的小伙子。

  “我们村没浇过头沟,每回都是末沟。不成水费一样的交,水库一样的修。为啥每回是末沟凭啥是不是我们村的女人不卖尻子”

  市长皱皱眉,随即笑了:“好,好,你的意思是想浇一回头沟水。”他掉头对那个干部说:“记下,记下。叫水管所安排一下。”一语未落,许多人又嚷起来:“我们也要浇头沟。”“我们也要浇头沟。”市长摆摆手说:“都记下,都记下。”市长也从兜里掏出个本儿,写字。

  老顺很感动。市长连这个都管了,不感动咋成水管所那群老虎,不好惹呀。哪像市长瞧,笑呢,说呢。市长的那口白牙明晃晃的,一道道白光直往老顺心里钻,把心都照亮了。

  “我说。”白狗举举手,见市长点头,便说:“我说市长,真该管管那些水老虎了。一下队,烟不好,不抽;酒不好,不喝;吃鸡,光吃鸡皮”市长的眉毛扬了扬:“真有这事记下,下去查。查着这个光吃鸡皮的败类,开除”那干部边写字边点头。市长往本子上画几下,显出非常生气的样子,重重地说:“开除”

  大头说:“我说两句。我这个队长可真不好当。抓计划生育,挨骂的也是我;要水,跑腿的也是我这个队长真没当头。”

  市长显出非常严厉的样子:“你是队长”“是。”“你是党员”“是。”“今天来这儿是不是你领导的”大头望望市长又望望四周的人,不语。白狗答道:“不是他,是我们自愿的。”市长又问大头:“你向我反映过几回问题”大头的目光躲躲闪闪:“没有。”

  “没有”市长的语气越加严厉,“下面有问题,你一次都不反映,你称职不称职啊听你的话,是不是你当这个队长很冤枉啊是不是你回去写个辞职书,交到乡上。另外,”市长向旁边的干部交代道:“你调查一下,他是不是组织者若是,党内严肃处分。”

  老顺的心咚咚跳。这市长,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可严厉起来吓死人哩。大头面色苍白,浑身冒汗。老顺知道队长油水大,是个苦差,但也是个肥差。市长的话显然把大头镇住了,也该。

  第二十章8

  “里面还有没有村干部”市长扫视一下人群,“若有,出来嫌苦嫌累的,辞职。我现在就批。”大厅顿时坟地似的静。“我把大家的意见汇总一下,看看对不对”当市长转向老顺们的时候,脸上又堆满了笑:“一是粮价太低,水费和肥料价太高,我们向上面反映;二是有人想浇头沟,我叫水管所公平安排;三是水管所干部作风不好,我们会严肃查处,该撤职的撤职,该开除的开除。”

  市长又笑道:“我们对父老乡亲今天的上访,非常感激。下面出了许多问题,我当市长的应该负责任。能解决的,我们尽快解决。但是,”市长严厉地扫了大头一眼:“对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尤其是干部,尤其是党员,有问题不反映,群众有意见,不反映,不解决,煽动群众闹事,我们将和公安部门进行调查,该法办的法办,该处理的处理。还有什么问题”市长连问三遍,没得到任何回答,他又望大头一眼。大头正一把一把抡头上的汗呢。于是,市长笑了,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个会要开,谢谢父老乡亲对我工作的支持和监督。”

  人们自动为市长让出一条路。他笑眉笑眼地出去了。

  怔了,无一丝声气,许久。大头气急败坏地吼一声:“日他妈,等啥回”人们纷纷拾起包儿,乱哄哄挤出大厅。

  路上,花球忽然嚷道:“糟了,咋没提少上些公粮的事”

  都说:“操,倒把正事儿忘了。”

  第二十一章1

  1

  灵官决定把憨头的病情告诉父亲,一来要办后事,终究瞒不过去;二来,他怕消息太突然了,反倒叫父母受不了,不如一点一滴地透露。于是,在老顺最后一次来城里看憨头的那天夜里,灵官把父亲叫到走廊里,还没把话说全,便发现父亲的脸倏地白了,便又说:“虽说有些麻烦,不过,医生说,也没啥危险。”

  老顺痴痴坐一阵,掏出烟锅,抽了几口,又放进衣袋。目光初似戈壁滩,渐渐有了水,而且越来越多。他不停地擦,泪不停地流,脸上水花闪闪。

  “不要紧的。”灵官安慰道。他很怕看父亲流泪,但更怕流泪前的那种痴。“真不要紧。医生说,生命没危险。”

  “别骗我了。”老顺抹一把泪,自语似地道,“这个娃子踢踏了。这个娃子踢踏了。”他呜呜地哭出声来。

  灵官赶紧过去拉掩病房门,说:“小心,叫他听见。”

  老顺便捂了嘴呜呜。哭一阵,又念叨:“这个娃子踢踏了。”

  到这个份儿上,灵官不再解释。只要憨头听不到,由父亲哭去。他在报上看过,流泪对身体有益,能渲泄痛苦,能排除体内有害成分。

  老顺渐渐不哭了,眼窝深枯枯地,注视地面。许久,梦呓似地说:“你说,这天,咋也不长个眼睛”

  “就是。”

  “你们不是唱好人一生平安吗他咋得这种病你妈知道,还活不活了可不能叫她知道能瞒一天是一天。”

  “知道。”

  老顺叹口气,泪又默默地流了。几个病人家属过来了,瞅一眼老顺,望一下灵官,对视几眼,一声不响地过去了。老顺掏出烟锅,不装烟,捋捋,一下,又一下,空咂几声,又放进衣袋,起身,进了医生值班室,问大夫说:“大夫,你说实话,我儿子有没有救有救,我拆房子卖地,吃屎喝尿,也要救他。”

  侯大夫已记不得老顺指的“儿子”是谁,但看到身旁的灵官,便明白了。他望望灵官。灵官点点头。侯主任便说:“这种病,难说这个不过实话说这种病人越年轻,得上越恶。也许,会有奇迹出现。”老顺望着侯大夫,语气异常平静:“这么说,医院是没救了”侯大夫说:“可以这么说。”“那他能活多久”“难说。也有可能马上大出血最多几十天。”

  最后这句话一下子击光了老顺的平静,他瘫软在椅子上,老泪纵横,放出哭声。

  第二十一章2

  灵官看到医生皱眉头,就捞父亲衣袖,说:“人家办公呢。”老顺抖抖胳膊,哽咽道:“怕啥还怕啥我儿子得了这种病,还有啥好怕的”医生们便不去理他,自顾干自己的事。

  哭了好一阵,老顺才恢复平静。他用衣袖擦擦脸,想问大夫什么,张张口,却没有问,起身出了门。灵官发现父亲步履蹒跚,忽然像苍老到九十岁了。

  打过止痛针的憨头安静多了,闭着眼。老顺坐在地上的凳上,痴痴望憨头。望一阵,眼泪便不争气地流出。他赶紧用袖头擦了。他强抑着不叫自己的喉部发出哽咽。灵官唯恐憨头睁眼,便撕撕他的衣袖,示意他出去哭。父亲没有出去,好在憨头也没有醒来。

  中午时分,猛子和莹儿也进了城,带了老顺最爱吃的烧山药,但老顺一口也不想吃。猛子喧了一阵村里的事,见灵官不感兴趣就诧异地住了口。灵官示意他出去。二人出了普外科。猛子悄声问:

  “是不是不好的病”

  灵官点点头,长长叹口气:“肝癌。”

  猛子被一下子击蒙了,他大瞪着眼睛,许久,才说:“天的爷爷,有治没有有治,卖血卖肉,上北京,到美国,花上多少,也要救。”灵官哽咽着摇摇头。

  “凭啥”猛子哭道,“凭啥叫他得这病又不害人,又不欺人。那群害人鬼倒一个个活得机哩冒跳。凭啥叫他得凭啥”

  “不要告诉妈。”灵官轻声说,“也不要告诉莹儿。”说完,他蹲到台阶上无声地哭。出来进去的人都望哥弟俩。

  猛子黑着脸,木了许久。忽地,他抬头望天,声嘶力竭吼一声:“老天爷,我日你妈”

  灵官起身,掏出手绢,擦擦脸,又给了猛子。猛子也擦擦脸。两人进了病房。莹儿正给憨头喂罐头。憨头显然不习惯这种亲昵,脸红红的。兄弟们一进来,他说啥也不吃了。莹儿就放下罐头。憨头指指床头柜,说:“有苹果。”莹儿取了苹果,洗了,递给猛子。猛子接了,望一阵憨头,鼻子一酸,赶紧咬了一口苹果。

  莹儿望望老顺,望望憨头,又望望灵官。显然,她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老顺脸上的皱纹和褐色的肤色像大地一样沉静。憨头闭了眼,发出轻微的呻吟。他老在呻吟。呻吟轻微,意味着此刻的疼能够忍受。灵官则露出轻松愉快的笑。莹儿总觉得灵官的笑有点虚假。说不准为什么,但她有这感觉。

  她终于从猛子脸上发现了异样。莹儿望他,猛子马上笑了,也许觉得自己笑得不规格,便加大了笑的幅度。这一来,越加成皮笑肉不笑了。他也觉出了这点,赶紧低头啃苹果。

  莹儿明白了:他们在瞒着她。憨头的病可能很重。她的心跳得很凶。究竟是什么病她想知道,又怕知道,便轻轻叹口气。

  灵官马上捕捉到莹儿的反应。他瞪了猛子一眼,猛子歉疚地笑了。灵官想,索性告诉莹儿吧,这是迟早的事。与其让她疑神疑鬼,不如告诉她真相。他朝莹儿扬扬下巴。

  第二十一章3

  “究竟是啥病”一出病房,莹儿便急急地问。

  望望莹儿惨白的脸,灵官忽然改变注意:“不要紧。”

  “要是瞒我,我会恨你一辈子。天大的事,也要让我知道。”

  灵官犹豫片刻,叹口气:“反正不是个好病。”“啥病”灵官吞吞吐吐道:“肝硬化不过不要紧,早期。麻烦是麻烦,不要命。”“真没危险”“没。不过花些钱。”莹儿叹口气,说:“没危险就好。花多少也成,只要人好。变驴变马地苦,不信还不了债。”

  下午,老顺和莹儿回家了。猛子和灵官护理憨头。白天,灵官四处奔跑,一边拿着病理切片到其他医院去复诊,一边去寻找“杜冷丁”。后者是为出院后准备的。他知道这种病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疼痛。这疼,据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强痛定”根本不起作用,非得“杜冷丁”。可在这小城里,对“杜冷丁”控制极严,因为吸毒的人也可以用它过瘾。有时,灵官跑上几天,还找不到一支。

  憨头从来没问过自己病情。除了呻吟,他很少说话。他只对灵官说过一件事,就是在他出院时,要穿件新衣服。他的理由是要“精精干干出院”。这时,灵官已偷偷为他准备后事,买了布鞋裤子线衣线裤等,正愁没个理由给他做外套。憨头的要求,正合了他的心事。灵官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病情,而有意叫他置办寿衣。但憨头的表情又很平静。除了呻吟和病痛引起的面部肌肉的扭动外,几乎看不到别的表情,他很平静。只是在某夜,灵官从梦中醒来,借着院里的灯光,他看到憨头脸上似乎有泪。但憨头很快抹了一下,发出呻吟,说:“去找护士,打一针。”

  憨头腹部的包块似乎没有了,因为整个腹部变成了包块。灵官摸过,石头一样硬,敲敲,沉沉的。憨头也常按腹部,面部不显一点异样。他似乎对医生的那个解释深信不疑:“里面刀口发炎,过几天就好。”憨头还用这个理由劝说父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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