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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的姿态投火一次。

  我去新片的训练基地找顾遥,面对我那夹着些许稚态的质问,对方竟不以为忤,轻松表示,你已经签约了,《大舞蹈家》的前期宣传上也已经有了你的名字,这个时候提出解约,违约金将是非常大一笔数字。他还说不仅如此,我参与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要公司同意,没有他的首肯,《醉死当涂》就别想上舞台。

  然后他就跟兄长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耐心教导我忍一忍,一边把我往门外送。

  顾遥不愧是数夺影帝的演技派,何止演什么像什么,根本是连他本人都一劈为二了,左看如尧如舜,右看如桀如纣,或许他的后脑勺都能让我看出一个新的伟大人物。

  但我第一次觉得他是这么比不上黎翘。连脚丫子上的汗毛都比不上。

  顾遥这人很精,精到可以用洞察人心,他应该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慢悠悠地瞥了我一眼说,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签你吗?

  我猜他这是要说实话的样子,于是不chā嘴,认真听着。

  顾遥似是料定了我不敢在这里生事,还冲我笑得挺英俊:“我老婆在黎翘那儿寄养了一条狗,所以我也把他的狗牵来了。”

  我返身就走,两步之后折回来,一拳正中顾遥下颌。

  这一拳我不遗余力,估计至少也得崩掉影帝同志的一颗牙。我要跟张大胆再多学一点,能在周围人一拥而上前直接把他撂趴下。

  有人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比黎翘下手还黑,趁我眼冒金星之际,又有人往我身上招呼。

  眼看要被一群人狂揍,我决定拿出泼劲儿跟丫死磕,大喊道:“你他妈要打就直接把我报销了,否则我这一张嘴必定逢记者就说,说你顾影帝怎么道貌岸然又怎么无恶不作,还甭怕人不信,你跟小离的照片我手上可都有呢!”

  最后一句是我唬顾遥的,估计他也不会一下就信。但他应该也不敢真把我报销,于是这些人就把我放了。

  虽然挨了揍但也揍了人,尤其揍这样的人渣是很爽的,但爽完以后我就面临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到底何去何从?

  一阵冷风吹来,带来丝丝凉雨,宣告秋天又近一步。我仰脸迎接一点小雨,上一秒还感慨世间万物逃不过春发秋藏的规律,下一秒么又感身子骨有点轻飘飘,还是七魂六魄离开躯壳的那种。不害怕亦不后悔,反倒感到轻松,反正我从来没想当演员,我只是个跳舞的。

  十几个来自医院护士的未接电话,我知道大事不妙,拔腿就往医院方向赶。

  若是为了揍那畜牲错过送我爸最后一程,我才是会真正抱憾终身的。幸好我家老袁坚而挺之,在我赶去医院前,一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时老袁的喉管已经被切开了,医生们在尽最后的努力施救,同时也惊叹于老袁的顽强,他的脸已经涨成可怕的猪肝色,喘气的时候你会听见咕嘟咕嘟沸水冒泡的声音。

  我走上前,紧握住老袁的手,倒也奇怪,我一个字没说,老袁也一个字没说(他早说不出来了),那枯柴似的手紧紧抓了我一下,抓得我的骨头咔咔作响,然后他就阖上了眼睛。

  老袁走了,带走他余留人间的最后一丝眷恋——对我的眷恋。

  第三十八章 醉死当涂(下)

  我再见黎翘已是三个月后,期间他忙于《遣唐》的全国巡演,我也没闲着。

  活人不在身边,新闻却铺天盖地,抬头不见低头见。电视与网络上都常能看见黎翘与杨滟接受媒体采访。据那些新闻说黎翘还在巡演的某两站换掉了男主角,亲自上台过了一把戏瘾,除个别永远无法取悦的批评家,反响相当不错。杨滟的反响就更好了,她在采访中披露自己即将离婚,虽没点名道姓直指顾遥,但却光荣树立起一个为艺术牺牲个人生活的美女舞蹈家形象。偶有一个瞬间我望着屏幕上的俊男美女出神,我会觉得其实他俩在一起也挺好的。

  别的主创与群演早先一步回了北京,但黎翘与杨滟没回来,他们受邀赴美,结伴飞往了大洋彼岸。

  实则按照合同威尔顿这会儿也该飞回德国了,但黎翘又临时续约了他三个月,摆明了是要留他在北京,替我监一监《醉死当涂》。但德国佬依旧看不上我,从他时不时紧拧的眉头、斜睨的眼睛与耷拉的嘴角中都明确无误传递出这个信号。我有且仅有自知之明,舞美灯光之类的设计一切从简,若非遇见实在堪为我能力之外的问题,尽量别现身招人讨厌。

  我对《醉死当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扩编,它由一支数分钟的独舞变成了一出由群舞、双人舞与独舞共五部分组成的小型舞剧,而改编的依据多半来自于这些年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来自于我怀念老袁时的梦境与我个人那少得可怜的舞台经验。所以遇上能力之外的问题也就在所难免。

  威尔顿本一点不愿掺和我这没头没尾的一出戏,偏偏我抱必死之心,只要他一出现,就亦步亦趋地尾随、前进,连他出恭亦不放过。古有杨时立雪于程门,今有袁骆冰蹲候厕所,威尔顿每每尿毕将一管毛茸茸的yáng jù又放回裤裆,转头就能见我一张笑得倍儿殷勤的脸。在我如此锲而不舍地胡搅蛮缠下,威尔顿最终作出妥协,但他要求我,《醉死当涂》的公开宣传过程中绝对不可以出现他的名字。

  我本来也没打算公开宣传。

  我不想伸手向黎翘要那笔解约费,一来当初是我自己一意孤行非签约不可,二来我也实在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立场。顾遥那声关于“狗”的比喻在某种程度上已将我牢牢挟持,我提醒自己毋须害怕雪藏,无非也就是三年不能拍戏,不能参加媒体宣传与商业活动。

  公演的日子选在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六,考虑到影视公司的法务随时准备着细抠合同然后起诉我,所有的宣传活动只能偷偷摸摸暗中进行。Skylar想了个既节约成本又不易引人注目的法子——由她带着姑娘们去大学城还有居民区派发《醉死当涂》的门票。门票是老K设计的,主题是一代舞蹈大师王雪璟的谢幕演出,另附歪诗一首。

  众人拾柴之下火焰高不高是不知道,但最起码,不要钱。

  我跟姑娘们一起,既要登台表演,也要走街串巷。嫌雪佛兰行动不便,我以一辆小破自行车载着一个姑娘,在老北京的校园与民宅之间,迎着凌冽冬风,梭游如鲜活的鱼。我们不仅送票上门,还要竭力煽情鼓吹,逢不懂行的就说是告别演出以赠票回馈社会,逢较真些的就老实jiāo代,咱们虽不是文化巨擘,却有一颗追求艺术的拳拳之心。几天下来战绩可喜,接受赠票的那些人里十之七八是一转身就把门票扔在地上、踩在脚下的,但余下两三成当真表示极感兴趣,愿意前来。

  转眼日子过到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数千张门票悉数发完,有乐观点的姑娘问,咱们拿了艺术中心里最小的剧场,才两百来个座位,如果到时来的观众远远不止两百人怎么办?

  但大多数人没这么乐观,尤其是skylar,于是我跟她发生了下面一段对话,充满了听天由命且悲己悯人的意味。

  skylar问,公演那天……能有人来吗?

  我说,看老天爷。

  没想到老天爷最终还是涮了我们一把。周六凌晨突然变天,北京飞沙走石,大雨傍着大风。遇上这样的天,若非刀架在脖子上我都不愿意上外头载客去,更别说跑出门来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舞者跳舞。

  姑娘们刚刚跟着《遣唐》剧组经历了万人空巷的那种热闹,忽然又变回了冷冷清清、惨惨戚戚,自然对此不满意。

  “骆冰,剧场里都是自己人,这舞咱们还跳吗?”

  “哪怕只有一个观众,咱们也得认认真真地跳啊。再说人少吗,也不少啊,十来个了吧。”

  姑娘们一个个都垂头丧脸,非常泄气,所以我得出声鼓励她们。我笑着说自己还得去化妆间准备,刚刚转身背对众人,便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快蔫趴下去。

  老娘皮已经等着了,我与她全都黑发,红衣,赤着脚,我们将跳一支象征着传承与jiāo接的双人舞,这将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上舞台。我一定想过无数次《醉死当涂》重回舞台的境况,但没一次会遭遇这样的冷遇。不堪承受老娘皮的眼神,在演出即将开始前我躲进了化妆间,凝视镜中那个年轻人。他红衣像蚊子血,浓抹了一脸舞台妆,却一点与红衣、浓妆相衬的喜气也无,反倒像刺秦前的荆轲,满目悲壮。

  我沉浸在自己酝酿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些响动。

  我回头,看见湿淋淋的黎翘出现在门口。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总而言之就那么出来了。我眼前忽然浮现出我生命中最好的那个雨天。那个雨天与今天如出一辙,那张为雨水沾湿的男人脸孔今天依旧英俊,那天他像光一样乍现,今天依旧照在了我的身旁。

  “你怎么进来的?”

  “我的剧场,我不能来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回来了?”

  “提前回来的,我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事情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最近事情太多,太乱,你问的是哪一桩,得容我想一想。”

  “明知故问,你知道我指的是违约金的事。杨滟的离婚手续办妥了,她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我。”黎翘的目光在我脸上滚动一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求我帮忙?”

  不及细想,我本能似的脱口而出,那你求我吧,求我求你帮忙。

  黎翘作势又要兜我一个脑瓢儿,我明明可躲却不躲,所幸他及时撤力,只留下在我脸上的一记轻柔抚摸。

  就当我犯浑,当我拧巴,当我拿劲吧,我扭开头,仍不配合。

  “好,我明白了。”黎翘的嘴角微露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点点头,认真起来,“袁爷,我求你。”

  我打定了主意得跟这人打一场事关男人与舞者尊严的拉锯战,然而一声“爷”却叫得我心惊ròu跳,继而心花怒放。我甚至来不及回忆我已经多久没这么称呼过黎翘了,他已经跪下身,不仅将他这辈子估计从未献予他人的膝下黄金全给了我,还一头钻进我的红色长袍里。

  转眼,我的xìng器已握在五根冰凉修长的手指之间,黎翘用牙齿磕了一下它的前端——这个举动再次吓了我一跳,以前他从没伺候过我,都是我伺候他的。

  第三十九章 大结局

  除了仗义援手不取分文的姑娘们,这出舞剧里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人物是老K。老K虽常把自己写的歪诗挂在嘴边,但真实身份却是阔商,侠义之名更非浪得。他集结了一群在他手下混饭吃的人来给我捧场,虽是来得迟了,但乌压压也有四十余人,他们湿淋淋地钻进了剧场,带来一股浑浊难辨的气味。

  姑娘们并不是太领情,跟我说这些人最多只能充充场,哪儿懂艺术。

  我知道她们担心曲高和寡,但眼下不是介意这个的时候,我宽慰她们说,甭管观众懂不懂,舞者只管往死了跳,甭管观众感不感动,先把自己感动了就算成了。

  姑娘们率先登场,《遣唐》的灯光师到底是国际水准,配合旋转穹顶营造出如梦似幻的舞台效果。Skylar她们匍匐地上,随音乐律动起身,忽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如佛祖盘化时的圣光,转眼延伸向整个剧场。台下的观众大多被这样壮观的美所震撼,刚一开场便已掌声雷动。

  但我宁愿相信这只是老袁遥遥眺望我的目光。

  于是所有我爱的人都来齐了,台上的老娘皮,台下的黎翘与范小离,加上天上的老袁,齐了。

  最后一支舞便是曾让老娘皮名噪一时的《醉死当涂》。我跟老娘皮在先前的双人舞里完成一个类似jiāo接的仪式,然后极尽绚烂的舞台重归黑暗,她悄然退场,将她一生挚爱的舞台留给我一个人。

  这是我跳得最快活的一支舞。我将自己招摇的天xìng完全释放,我疯我癫我痴我狂,我旋转我翻身我跳跃我蹒跚,我像一阵北风越过林梢,我像一只鹏鸟心向长空。

  这支舞结束后我已浑身湿透,我茫然望着台下,掌声并未如期而来,回应我的是一阵长达十数分钟的静默。然后坐头排的黎翘第一个起身鼓掌,我在台上与他短促相视,便看见他对我动了动嘴唇——我立即读懂了他的唇语,他跟我说:别哭。

  我见黎翘掌声不断,眼含泪光,心道还装模作样安慰我,你丫也哭了啊。

  掌声终于bào发般响起,如这场来势汹汹的雨,如几千个人齐刷刷地擂门。我目眩,耳鸣,除了掌声什么也再听不见,连着谢幕六次之后,我跌跌撞撞回到后台,独自傻坐于化妆台前,仍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姑娘们经历了《遣唐》座无虚席的大阵仗,竟也为这一支乏人问津的舞感到高兴。大伙儿手牵着手,在化妆室里又唱又跳,又哭又笑,一个个都妆容毁似花猫,也都毫不在意。直到有人忽然开口:哎?王老师呢?

  我才恍然惊醒,所有人都在庆祝,唯独老娘皮不见了。

  最后一个见着老娘皮的是Skylar,她说老娘皮在我跳最后那支舞时就走了,跟她打了声招呼说家里有事。

  房子都卖了,她哪儿还有家呢?我心呼糟糕,赶忙掏出手机给老娘皮打电话,可电话那头只剩下关机的忙音。我愈感不安,忙问Skylar:“除了说家里有事,她还跟你说什么吗?”

  “她还让我转达你,”Skylar眨了眨镶贴水钻与羽毛的长睫毛,回忆之后告诉我说,她说你傻,她说你一直是她最好的学生。

  Skylar这话一出,我一把拽起范小离的胳膊,就往门外跑。丫头没傻透,何况近来在老娘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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